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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快到医院时，他看到个深夜排挡，腊月里还没关张，大约是小本生意想多赚点做年钱吧。卖馄饨小笼包子的，也没个正经招牌，仅仅靠张手写牌子揽客。档口那钨丝灯光还一翕一翕的。

  温沪远问温童，“你也没吃多少啊，饿了没？要不下车吃碗馄饨？”

  她自不会答应。只是转念又道：“我看过妈妈的日记里，有一篇写你带她吃小笼包。”

  温沪远肉眼可见地愣了愣。

  “我好多时候想问你，都忍住了，……，你爱过我妈妈嘛？还有，你爱林阿姨嘛？”

  随即，温童又觉得自己滑了天下之大稽。问这么个人有无爱过生命里最要紧的两位女人，就像肉摊子前问屠夫你这肉注水没？

  他说没，那是他的谋生之道；而你还信，那就是你傻。

  醒觉得很快，温童忙说算了算了，当我嘴瓢，你别当真。

  过后一路无话，温沪远老老实实把车开到了医院。女儿要下车的功夫，他突然和她达成思想默契，本能地想说到了学校好好听课。

  即刻回过神，不声不响把这念头择出脑子。

  “相相，听话，除夕还是来和我们过罢。守夜你再陪阿公也行。”

  车外人站定良久，才认命般地，“好。”

  -

  她目送温沪远消失至不见，才忽而魔怔一般，转过身徒步好久到那家馄饨店，坐下没想就叫了两碗。

  又恍恍神，“不了，一碗就够。”阿公又吃不了。

  店里有很重的桐油味，老板才换下来的旧春联堆在条凳上，斑驳且褪红，只能看到下联，写的是家兴人兴事业兴。

  温童在那家、人、事业的三重环扣关系里，跑了神。

  许多年以后的每个惊梦时刻，她都无比后悔这次跑神，以及都到医院门口了，又心血来潮地跑来贪吃馄饨。

  因为那一碗腾腾的热上桌没多久，医院就来电话，说你阿公情况危急，来。

  温童骇到心脏停跳了，径直狂奔到医院。到的时候，人已经进手术室了。

  管床护士告诉她，病人突尿潴留，血清肌酐和尿素氮骤升。正因为边上没人陪着，现才迟了些。要尽快抢救恢复肾功能。

  走廊四下阒静，“手术中”的灯光是特有的警戒红。温童手没个停地抖，签字也握不住，她直接对护士下跪了，哭着说我求你们救救他，要多少钱都行，他不能走的呀，他都没有享到我的福……

  长长的走廊，风哨鬼号般荡着哭腔。

  足足一刻钟，护士才算安定下温童，扶她到一旁坐着。说别急，我们的任务就是救人，而你要做的是安静等待。

  温童眼泪还是止不住，哭到后来，眼睛都难得睁开。她就低头在手袋里翻找纸巾，瞎抓一通，以至于误接了聿然的来电都不知道。

  找不到纸的人，情绪被双重无助压垮，又开始孩子般地嚎哭。

  与此同时，那头聿然迟迟“喂”不到回音，又听这么凄厉的哭声，骇住了。她原想打电话祝温童年快乐的，除夕她会带若愚到海南度假，不定有空了。当下就手足无措的失神貌，看餐桌对面的赵聿生。

  某人本就不高兴她打这通电话，还是当着己面。从而一开始没好气，紧接着瞧她面色不对，夹烟的那只手忙递过去，“给我！”

  手机贴到耳边，哭声简直是涌过来的。

  赵聿生蹙眉喊她温童，听到没，是我。那边不答。这头桌边几个就眼见着某人灭了烟，捞起大衣就走。

  聿然：“你又不能醉驾！叫老郑送你！”

  摔门的人几乎是吼，“等不及了！”

  -

  夜阑人静。护士一次知会温童手术目前顺利的时候，她已经哭脱了力，整个人像沸炉里熬干的汤粥。没东西煮了，还要继续熬。

  她拿袖子抹脸，失智般地对护士讲谢谢。

  下一秒，有浓郁的酒气带着大衣兜到她身后。温童下意识抬头看，就见赵聿生毛衣配衬衫的打扮，顾不着冷，他留住那护士交谈几句，意思是我和贵院神外科的顾医生交代过了，拜托你们务必全力救人。

  再来蹲身看她，温童本能脱口而出，“你怎么找过来的？”

  有人如释重负且拿她无奈般地笑，伸手把她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对着那双肿桃眼晃晃，“你知不知道你认真哭起来，能把我们哭到戴人工耳蜗？”

  温童一怔神、一豁然，再抢过手机，“啊，怎么打了5分多钟啊……”

  赵聿生不答话，反捏下手机重塞进包里。配合着叹气，被冷风冻失觉的手，紧紧来握她的，一时间不晓得谁汲取谁的体温。

  “好奇怪，”温童不解，“我又没跟你说在哪，生了什么，你也能找过来。”

  某人很自负，“我比你想象的还有能耐。”

  真相是，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

  温童顾不得同他玩笑。精神一忽儿正常一忽儿错乱，不多时又无端地痛哭，她坐着，赵聿生蹲着。她很自然地栽到他怀里，栽进一腔酒和薄薄烟草的杂味。

  声线支离破碎地，温童说我好难受，“你教教我，该怎么期待他，是安然无恙地再次昏睡，还是就这么撒手放过我？”

  而这二者，赵聿生都没选。他只是拿手指揉了揉她哭红的耳缘，贴耳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