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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采微微笑。
她抬头,认真地看着那个与自己说话的老修士。她道:“师父非我所害,乃是你们逼迫。你与我师父昔日的缘分,不过是你想抢我师父当炉鼎,被我师父一剑毁去七八神魂。老匹夫,竟有脸面拿此来说事?”
周围哗然,说话的老道士五感灵敏,霎时感知到周围修士们的窃窃私语,以及望来的诡异目光。
他大怒:“姜采……”
姜采声音抬高:“我话没说完,急什么?!尔等想除去我身上魔气,带我回仙门?抱歉,我不信你们,我也有未做完的事,不会跟你们走。”
姜采望着天,望着佛门圣地的山门。她拂去自己面上的雪与血,轻声道:
“我心中无怨无恨,知世人愚昧,些许误会之事,我并不放在心上。大师可放心,我不会大开杀戒,便是死于此地,也不会因怨气而成鬼成魔。姜采立于此地,只想为自己求一道生门,为我所庇护、所守护者,求一线希望。
“我不能死。大师,我可有生路?”
她面容冷清,眼下渗血。“玉皇”悲鸣,皓雪袭杀。那一年,修真界前去围观诛杀此魔的修士怔忡,都记住那女修仰脸、声声泣血般的问题:
“我可有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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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剑元宫的外门弟子常识课上,大雪飘飞,入门的弟子们被剑元宫旧年往事吸引,迫不及待地问那授课先生。
一课堂的人,都紧了紧身上的厚裘。
距离姜采被诛杀已过去了百年,姜采所盗取的“四荒镜”分明也已归还,众人以为一切会恢复正常。然而,天仍然一日比一日冷,近些年,修士们还在不断被杀戮……
授课先生打个哆嗦,不敢多想,他继续说下去:
“姜采一个人,怎么能打过三大仙门联手?不过,她要被抹杀在‘问心阵’下时,据说她的未婚夫君来了,带走了她。”
弟子们齐齐:“哦……姜采还有未婚夫君?”
授课先生暗自叹息:“哎,你们是不知姜采当年的风采。她何止有未婚夫君,她未婚夫君,还是她盗取的‘四荒镜’的主观长阳观的席弟子。当年那两人订婚,整个修真界何其轰动。都过去咯……”
弟子们有些面露恍然;有些家中有背景的,却面露古怪,嘀咕:“您说的,莫不是张也宁?”
张也宁。
此名一出,满堂死寂。
“那、那不是那位、那位……堕仙么,至今还被镇压着,”弟子中有人,胆怯地指指天边某个方位,“可不能乱说,那可是堕仙,是原本飞升的仙人中途折回来的……”
授课先生叹气:“要不怎么是未婚夫妻呢?一个成魔,一个堕仙。”
有弟子喃喃:“好一对神仙眷侣……”
授课先生不敢表露对姜采的同情,当即怒打弟子:“什么神仙眷侣?是魔头,魔头!那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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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烂漫,雪凝成冰。
又坚持了整整七十二时辰后,“玉皇剑”黯然失色地摔下,剑身尽是裂痕,周围修士却越来越多。剑依偎向自己的主人,姜采盘腿坐于血泊中,奄奄一息,气息微弱。
头顶高喝声已经焦躁:“姜采,你还不与我等回头?”
姜采垂面而坐,已然没有力气说话。她被万剑穿心凌迟,血染道袍,肌肤寸裂,哪怕围观者,也为此骇然。
“好、好、好!”头顶咬牙切齿地传来三声好后,阵法再催,要绞杀此女。
“问心阵”光华再亮,一重重强猛法力与剑气相合,凌迟向姜采时,忽有一道青龙声鸣喝半空,一道雪白人影身随青龙,拂袖落地。
周围静谧半晌后,修士中响起窸窣的、透着忌惮的窃窃私语——
“张也宁,是他!”
“长阳观那个堕仙!他不是失踪了么,他来救这魔女?”
姜采听到张也宁三个字,缓缓抬了目:
宽衫博袖,白袖丝绦。
他从雪中走来,分明纤尘不染,然眉心一道堕仙印,出卖了他的身份。
这是她的未婚夫君,但是……她与张也宁,并不熟悉。哪怕他堕仙,她堕魔,她也从未想过两人会再见面。而今,他是要——
张也宁一步步上前,堕仙之名,让周围修士纷纷后退。头顶天穹上的长老们恨怒无比地吼着“张也宁你敢出来”,四方雪雾落落凝固成冰。
张也宁站到姜采面前,他曾是仙门魁,轻松无比地破开了“问心阵”,弯腰蹲下,与姜采对视。
雪簌簌在袍,他玉冠琳琅,如鹤如云,更像的,却是一轮亘古不变的皓月在天。
张也宁清清冷冷:“姜采,我给你一个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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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万剑齐出,法阵齐开。张也宁抱起浑身是血的姜采,带她离开“三河川”。
姜采知道自己生机已断,知道自己即将身死道消。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被他带去不知是何的归途时,冷然多年的心,也在那刹那觉得安宁。
他似乎带着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那一路风雪凛冽,刺骨冰寒。冰雪弥漫,梦中却仿佛有一轮皓月相伴。可惜梦境时远时近,月亦有阴晴圆缺。
那轮皓月啊,人曰,不可依恋。
姜采闭上眼——
生路、生路……她真的能等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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