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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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希望,若有一天自己不得活命,有个人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来看自己一眼。昔日衣香鬓影历历在目,今朝烟散云消,相忘于江湖;才知相濡以沫,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红生正不知胸中惆怅如何消解,却猛然听躺在床下的伽蓝轻声道:“爷,您想回燕国么?”

红生身子一颤,这才发觉伽蓝一直未睡,顿时一腔愁绪飞到九霄云外,只尴尬得脸颊火烫,他慌忙否认:“不,我不想回去。”

翻过身子向内躺着,红生揪紧襟口,好半天才平复被窥破心事的窘色。听着床下伽蓝不再出声,这才浑身一松,凄然转念——哪里是不想回去,分明是不能回去。

他心知即使拼去一命,也换不来一眼眷顾——所以他也逃避,选择与她相忘于江湖。

独孤如兰不是能为爱放弃身家性命的卖胡粉女子;他慕容绯也不是甘为红颜一死的多情公子——结局早在龙城那夜就已注定,这段情事已成妄念,真的该放下了。

就选择当个胆小鬼,在这茫茫天地间好好活下去吧……红生涩涩闭紧双眼,就此一夜沉眠。

翡翠·楚山碧

原以为自己这夜会睡不沉,谁知再睁眼时,满室晨光竟照透黑色的纱帐。红生眯着眼估摸,恐怕此刻已到朝食时分。果然就听伽蓝在牖下喊:“爷,朝食已备好,起床罢?”

红生慵懒披衣,撩开帐子下床,怔怔发着呆等伽蓝伺候自己梳洗。他先用盐水漱过口,又往嘴里送了些鸡舌香,一低头看见熏笼边的鸡粪,便忍不住皱了眉问:“阿蛮呢?”

“起床后就没看见他,大概出去玩了,”伽蓝一边端着水伺候红生洗脸,一边说,“我叮嘱过他记得回来吃朝食,大概一会儿就会冒出来。”

红生听了点点头,整好衣冠去惠宝大师牖下问候了一声,这才上客堂用饭。哪知在堂中坐了许久也不见阿蛮回来,伽蓝便请命:“爷,我出去找找小郎吧。”

堂中有常云常清伺候下食,红生心中也急,便点头允道:“去吧。”

说罢看着伽蓝趿上麻鞋跑出内庭,红生低头拿起饭匙,心不在焉的拨弄碗中黄黍。直到朝食用罢,只见伽蓝一个人匆匆赶了回来,面上难掩急色。红生心一沉,从竹箪里抟了个饭团走下堂,递给伽蓝。

“这两天你带着阿蛮野惯了,只怕他一个人去了后山,”红生瞥了伽蓝一眼,吩咐道,“大家一起去找找吧。”

出得门庭,红生令常云常清先将法云寺好好搜一遍,自己带着伽蓝往后山走。沿石阶而下,到处是林木葳蕤、鸟鸣蝉喧,见不到半个人影子。伽蓝与红生一路唤着阿蛮,一直走到石阶尽处,再往下便是樵夫踩出的小道。伽蓝望着野草没处,呐呐道:“若真从这里钻进林子,要找的范围可就大了。”

四周青山莽莽,如何一个找法?伽蓝双手圈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冲着林子大喊:“阿蛮——”

红生拧眉朝一边让了让,瞪他一眼:“算了算了,分头找吧。你向右我往左,午时不管有没有找到,先回法云寺碰个头再说。”

此时伽蓝也没甚主意,只得老老实实听命。二人分开后,红生折了根树枝,一路惊着蛇前行。他留心地上痕迹,时不时呼唤一声,一直找到快午时,正是口干舌燥心疲意倦;刚要驻足歇息,忽见常云常清迎面而来,二人脸上愁苦,红生便心知肚明地问:“没找到么?”

“没,”常云摇头,眼中却分明还有话说,他转头向身后一指,告诉红生,“我们在山那边发现一个地洞。”

“洞很深,我们下不去。”常清在一旁怯怯道。

红生皱眉一想,越发不安,便赶紧迎上去宽慰那两人:“先去看看再说吧。”

当下跟着常云常清走了好一会儿,就听常云喊了一声“到了”;红生拨开脚边灌木,默默打量着两丈开外荒草没膝处,一口四尺宽的洞穴直陷地下,黑森森深不见底。

红生小心走上前细察,见这洞口边缘天然塌陷,不像是被前人废弃的矿井;又见洞边野草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又拨开草丛看了看泥土,再抬头望望洞上林木,回头问常云常清:“之前你们在这里踩过?”

“嗯。我们趴在洞口喊了喊,里面没声音。”

红生皱皱眉,找了个石子往洞里一丢,半晌听不见回音,只有阴阴潮气拂人两颊。他只得回头对常云二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寺里,引伽蓝上这儿来,叫他带捆结实的绳子过来,还有火烛。”

常云与常清点点头,转身飞快往山上跑。转眼午时已过,红生在洞边就着林翳歇了会儿,就见伽蓝跟着常云跑来,肩上还挎着个背篓。

“常清留在寺里,如果阿蛮回了法云寺,他会来找我们,”伽蓝对红生解释了一句,放下背上东西,瞅了眼地洞,“爷,您认为阿蛮掉进这洞里了?”

“我不知道,不过……”红生指了指地洞上方的林木对伽蓝道,“你看。”

伽蓝顺着红生所指抬起头,就见洞口上方,一株羊桃攀缘着桑树生长,已将半大的桑树压得倾斜,羊桃虬曲的枝蔓上果实累垂,正危危挂在洞口。

“您是说可能阿蛮要摘果子,结果掉进洞里了?”

红生望了伽蓝一眼,未置可否。伽蓝脸上变了颜色——万一阿蛮真掉进洞去,如何向常画匠交代。

“得有个人下去看看。”

“我下去。”伽蓝说着就从背篓里掏出一捆长绳。

“不,我去。”红生垂着眼,从伽蓝手中拿过绳子,“这洞边的桑树太细,又被羊桃藤压着,只怕承不起多少重量。我身子轻,悬着绳子下去,你能拽得动我。”

伽蓝无从反驳,见红生已开始往腰上系绳子,忙说道,“爷,先等等。”

他从袖中摸出一根鸡毛,当着红生的面轻轻投入井中,只见羽片缓缓回旋而下,像碰到凝厚的滞碍——伽蓝脸色越发难看。

“洞中有毒气是么?”红生亦了然,面色仍旧平静,“那就更得下去看看了。”

“是,爷。”伽蓝知道此时犹豫不得,只转身从背篓中取出一卣醋,足有一斗的分量,尽数哗哗浇进洞中。

红生在一旁调侃道:“这么精贵的东西,要是被惠宝大师知道,可得心疼死了。”

伽蓝扯扯嘴角,只说道:“爷,下去后不能点火烛,小心点,有危险就扯下绳子,我拉您上来。”

红生应着,用手巾蒙住口鼻,反身踩在洞边深吸一口气,扯着绳索顺壁滑下;伽蓝踩住洞边桑树根借力,一尺一尺将手中绳子往下放,好半天手中分量才猛地一轻,他松口气,看看手中绳子只剩下不到三尺,心里又是一拎。

黑暗中红生踩到洞底,只觉得脚下绵软,常年腐败的果实和树叶掉进洞中,积了厚厚的一层。洞底闷湿酸臭,他只敢浅浅的呼吸,把手往地上摸了摸,触手尽是洞底潮湿的腐物,再一摸,竟碰到一只硬邦邦的鸡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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