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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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到了三月份，天气暖和了许多，李世民的气色好像也好了许多。但是陪伴在他身边的玉回知道，这恐怕就是回光返照了。李世民带着她走遍了翠微宫，到了每一处宫殿，每一处亭台，李世民都有记忆，和不同的妃子。但是最多的是关于长孙皇后的，甚至她笑的样子，嗔怒的样子，慈爱的样子，温婉的样子玉回几乎都可以想象出来了，只后悔她无缘与皇后相见一面。每每看着李世民说起皇后的样子，她总是觉得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只是一个思念亡妻的普通男子，所以她越来越感觉到他心里的落寞。徐充容依旧时常陪伴在皇帝身侧，但是李世民不再让玉回离开。玉回也就安静地在一旁。一日午膳过后，李世民躺在龙榻上休息，命徐充容和玉回回去歇息。两人告退出来，玉回发现徐充容脸上温婉的微笑不见了，只有很浓重的悲伤。玉回不敢问什么，只好安静地跟着她。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清风亭，徐充容坐在石桌边，示意玉回也坐下。玉回点了点头落了座。徐充容的眼神飘向了远处，那里应该是长安，徐充容似是喃喃自语地说到：&ldo;皇上喜欢这里，可是我在这里只能看到长安。&rdo;她这样说话玉回听不懂，因此也不答话。徐充容继续说到：&ldo;皇上想看的不是长安，而是更远，我怎么努力也到不了。我不想离开皇上，可是我怎么才能到达那里呢？&rdo;话语中的悲伤更加浓重，她整个人都被忧伤包围着。坐了许久，徐充容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她看看玉回，歉然地笑了，&ldo;你没有什么想问的？&rdo;玉回摇摇头，&ldo;娘娘虽尊贵，也是凡人，凡人总有烦恼。&rdo;徐充容点了点头：&ldo;难怪皇上喜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听者。&rdo;玉回扯扯嘴角笑了，&ldo;娘娘要不要到怀成殿休息一会，要是皇上醒了看到娘娘伤心一定不会高兴的。&rdo;徐充容站了起来：&ldo;谢谢你，玉回。&rdo;两人又走回怀成殿，宫女们端了水来，玉回吩咐所有的宫女出去，然后亲自请徐充容洗了脸，又重新替她上了妆，理了云鬓。然后才重新开门命雾桐奉茶。两人喝了会茶，徐充容的贴身宫女进来禀报说&ldo;皇上醒了。&rdo;两人匆忙站起身向含风殿走去。到了四月初，李世民的病情加重，整个翠微宫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太子、嫔妃、大臣们都整日不离翠微宫。李世民更有意无意地留玉回在身边侍奉。玉回常常几日衣不解带。初十那天，趁李世民睡着，玉回打算回去换件衣服，刚出了殿门，发现李治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玉回行了礼，说到：&ldo;皇上刚刚睡下了。&rdo;李治点点头，表情很茫然。这些日子以来李治恪尽孝道，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文弱的身姿如今越发瘦削了。玉回有些心疼，这个男人这些天来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不得不在皇帝面前强颜欢笑。想了想玉回说到：&ldo;殿下，您回太子殿歇息一会吧，皇上一时半会醒不了。&rdo;李治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失魂落魄地站在那，玉回也不好离开。过了一会，李治似乎平静了许多，他看看玉回：&ldo;玉回，你陪我坐一会儿好吗？&rdo;玉回把更衣的话压了下去，点点头。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清风亭。玉回心里想到：好像皇上一家都特别偏爱清风亭。这里除了风景好一点，实在没什么特别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吸引人。李治坐在石桌边，像是突然放松了，他也看着长安的方向，说到：&ldo;父皇和舅舅都曾在这里告诉我，那里是属于我的地方。&rdo;玉回说到：&ldo;是啊，太子是将来继承大统的人，那里当然是属于殿下的。&rdo;李治摇摇头：&ldo;如果那里没有父皇，我怎么会喜欢那里？&rdo;玉回便不言语了，李治又说到：&ldo;小时候，那里除了父皇还有母后、哥哥、妹妹，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所以慢慢地，我不喜欢那里。可是父皇说那是我们的家，他让我替他继续守护那个谁都没剩下的家。&rdo;玉回忽然觉得他很可怜，确实，那里曾经有他的母后，他的哥哥和姐姐妹妹，他是受着天下最完美的宠爱长大的，可是转眼间，一切都将没有了。他最后的依靠和欢乐也马上要失去了。他只是个温厚善良的孩子，面对即将到来的状况不知所措。玉回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到：&ldo;殿下，皇上将这个家交给殿下那是因为皇上觉得您有能力让这个家重新充满欢乐，而且能让这个家的欢乐永远维持下去。殿下应该充满了希望才对呀！&rdo;李治依旧看着远方：&ldo;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很害怕。&rdo;玉回提高了些声音：&ldo;殿下，皇上不会让您一个人面对的。他是那么疼爱您，怎么会忍心呢？有许多人一起守在您的身边还有什么好怕呢？&rdo;李治回过头，看了看玉回：&ldo;你也会守着我吗？&rdo;玉回低下头，不置可否。她马上站起身：&ldo;皇上应该快醒了。殿下不是要给皇上请安吗？&rdo;李治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大踏步向亭外走去。雁字回时翠微惊变（5）从那天之后，连续四天，李世民没有召玉回侍奉左右，玉回每日待在怀成殿中，心却记挂着含风殿。十五一早，顺义表情严肃地进了怀成殿，公式化的声音说到：&ldo;皇上宣李玉回含风殿见驾。&rdo;玉回跪地领旨谢了恩，未及多想就匆匆跟着顺义去了含风殿，剩下一班宫女忐忑不安。进了含风殿，殿内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平时常常关闭的西侧四间此刻正开着一扇门，顺义走到门口侧身停住，说到：&ldo;玉回小姐请里面见驾。&rdo;玉回定了定心神，迈进了门坎，顺义在她身后关上了门。玉回跪倒在地，说到：&ldo;玉回叩见皇上。&rdo;然后她听到空中传来李世民的声音：&ldo;进来吧，一直往里走。&rdo;玉回站起身，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空旷得很，没有什么特别的，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要锁着。第二间放着几案，铺着厚厚的白色地毯，旁边的花架上放着空花瓶。进入第三间，第三间由一个精制的屏风遮着，什么也看不见。玉回稍怀忐忑地迈进第四间，李世民正面朝北站着，玉回忙低了头，俯身说到：&ldo;玉回叩见皇上。&rdo;李世民转过身，声音低沉地说到：&ldo;玉儿，你过来。&rdo;玉回慢慢移步到李世民身后，地上放着一个蒲团，李世民又说到：&ldo;你跪下。&rdo;玉回虽不解其意，仍是顺从地跪在了蒲团上。&ldo;给你爹和娘磕头！&rdo;玉回下意识地抬起头向香案望去，香案上供着时鲜的瓜果和宫纱花束，此时香炉里正燃着香，透过缭绕的香雾，玉回看到墙上挂着的画像，画像上隐约是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穿着明黄的袍子，腰上系着白玉腰带。至于他的长相以及神态却无法看清。在这幅画像的旁边是一幅稍小的美人图，似乎穿着皇后朝服。玉回收回视线，缓缓叩了三个头。李世民并不让她起身，接着说到：&ldo;你可知道画上的是什么人？&rdo;玉回忍住眼泪，回答到：&ldo;皇上说是玉回的父母。&rdo;李世民点点头：&ldo;对，他们是你的父母，也是朕的皇兄和皇嫂。&rdo;玉回的心猛地揪住了，她无法置信地看着李世民，&ldo;皇上的意思是？&rdo;李世民声音里充满了悲哀，他缓缓说到：&ldo;就是你猜的意思，你的父亲是隐太子，是朕亲自射杀了他。而你的母亲，虽然朕没有想要她死，她却因为你父亲的死而吞金。&rdo;玉回瘫坐在蒲团上，头猛烈地摇着，嘴里说着：&ldo;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rdo;李世民看着她，从香案上拿起一把匕首递给她：&ldo;这么多年了，朕没有几天过的安稳，朕知道他们恨朕，你是他们的女儿，如今朕让你决定朕的生死。&rdo;玉回把刀扔在地上，她呆呆地看着李世民，喃喃地问道&ldo;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为什么？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地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rdo;李世民的眼中有着泪花：&ldo;因为朕不想欺骗你。&rdo;玉回冷冷地笑了，&ldo;你是不想欺骗我还是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出去。这是我父母的灵堂，你不要玷污了这个地方。&rdo;李世民身形猛地抖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苍老和软弱：&ldo;如果你想明白了，朕接受你的决定。&rdo;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玉回坐在地上只是不停地流泪，屋子里越来越暗，直到完全陷入黑暗，玉回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她感觉不到心在绞痛，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黑暗。第二天早上，玉回挣扎着爬起来，跪行到香案前，磕了头点了香。然后她扶着香案站起身，仔细端详画中的人，画中的父亲英姿飒爽，英气勃勃，只不过眉宇间有着很浓重的忧伤。画中的母亲立于桃花树下，她和玉回很像，只不过她的眉宇紧锁，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玉回绕过香案，走到画前，怯怯地伸出手触摸画像，画像没有一点温度，冰冷坚硬。玉回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良久，她离开香案，走到第三间，绕过屏风，她的心一紧，那梳妆台边正坐着她的母亲，她的父亲满脸笑意地立于母亲身后，温柔地看着铜镜中的母亲。玉回不敢挪步，虽然她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她还是怕惊动了他们的甜蜜。站了好一会，她慢慢走向梳妆台，轻轻地触碰他们的双手，站在他们面前，玉回觉得他们在冲着她微笑。这是两尊逼真的雕像，逼真到乍一看以为是真人。玉回碰了碰母亲的头发，她正举着手要往头上插簪子，那手就停在半空中。玉回的嘴角露出笑意，她取过簪子轻轻地替母亲插好，然后她看了看镜中，说到：&ldo;娘，这样好看吗？&rdo;她又打开首饰盒，拿出一支九凤攒珠冠轻轻地给母亲戴好，看了看，又把簪子拿下来，自言自语到：&ldo;这样更好看，娘，您说呢？&rdo;她的眼泪滴在了雕像的脸上，马上顺着脸流了下去。玉回转身擦了擦眼泪。然后她在床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两尊石像，她的心中充满了团圆的喜悦。直到夜深，玉回才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