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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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个几十岁的庄稼汉，他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吸着旱烟跟沈从玉回忆道：“这都是听我父亲那一辈的人说的了，当年汉水一地发了洪灾，淹了这一片土地，我爷爷跟父亲也没了赖以生存的田地，那时这边的人都逃难去了外地，土地也被官府收了回去，后来被京城沈家买下这边的田地——那时候前朝动乱，官府也不太管这些事，与其拿着没用的田地还不如卖与富人换点钱花。后来沈老爷就带着人来这边建了沈庄，等我们这些流离在外的人回来，就全都收了回去干活，收的租也比以前给官府种地要低，每家人积极性都很高，那时候的汉水比现在江南一带还要繁荣呢。”老汉又吸了一口烟，缓缓道：“那时候沈老爷可是我们这片土地的大善人，收成好的时候降租，收成不好的时候还开仓发粮，当地的农民都很尊敬他。可惜他后来去了江南，那时候江南可是个不咋地的地方，没想到几年后也变成了个富饶的地方，提起沈老爷我们这边的人都要津津乐道很久。”说着他又看了看听得入迷的沈从玉，笑道：“我看少爷您也是跟当年沈老爷差不多大，不知道您能不能做到像您爷爷一样，把这片土地重新发展起来呢。”

沈从玉有些惭愧，笑道：“从玉不才，当也会竭尽全力，尽可能还原当年的汉水盛地。”

回到沈庄，沈从玉拿出了书籍，细细查看当年他爷爷发家致富拉拢人心的记录，书上写道：农民以种地为生计，哪里有地种，哪里就是他们的根，非灾难战乱不迁，世世代代忠于此地；然则人心亦是如此，主仁则民忠……

这天他掌灯在书房看书到很晚，快要五更天才在桌案上睡过去，一大早又被管家叫醒，说庄外来了很多难民。沈从玉想起昨天说的话，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就出去接待。

庄外果然聚集了很多人，有听说沈庄来了新主人的，都过来围观，家里镇上家里没田地的也都携家带口过来报道。以前受过沈老爷恩惠的也带着鸡鸭牛羊过来献礼，难民比昨天见到的还要多。沈从玉被这些密密麻麻的人头吓得不轻，只好让家丁安置好村民带来的鸡鸭牛羊，又让小厮泡了茶，管家给了红利，管事的接管来做短工的，沈从玉身边没了佣人，一时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哪些是长工那些是要入籍种地的他都要亲自去安排，忙得像只陀螺，又后悔当初没在沈园多带几个下人过来。

他是个心善的人，见这些都是可怜人，都全数收了。老弱病残无依无靠的就进沈庄做奴，沈庄给他们饭吃，他们给沈庄做工，跟着管家做事。身强力壮年轻健康的男子就签了长工，或者想种地就划给他们几亩田地。拖家带口的就干脆成为沈庄的佃户，他们给沈庄种地，收成四六分，因为是第一年，沈从玉不知道收成能不能养活他们，就少收了一分租。今天的口粮都由沈庄出，冬季收获之后就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来年夏收过后开始收租还粮。沈庄里还有以前他爷爷建来给佃农住的房子，沈从玉就让老佃户带新来的去找地方住。

安排好之后已经日上中天，沈从玉摸摸饿扁的肚子才想起自己没吃饭，于是又去看看管事那边的短工，转了一圈新来的农户和长工，就让管家下去吩咐做一锅饭分给他们吃。沈从玉看着庄里忙里忙外的人，一时觉得无比充实。心里想着或许还要招几个下人回来使唤，庄里突然来了那么多帮工，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原来买的米粮或许也不够，也没有大锅和厨子做饭。不过他现在饿得不行，吩咐完之后就回庄里找吹梅给他做好吃的了。吹梅见他忙得满头汗，赶紧拿手绢出来给他擦，沈从玉却接过帕子打发她去做饭。

没想到他擦着擦着就在榻椅上睡了过去，还是做好饭回来的吹梅把他叫醒的。沈从玉吃过饭又下山去看新来的人口，见他们吃过饭有了精神都让他们去修建他们要住的地方，一时庄里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沈从玉怕他们被晒得口渴，又找了原来佃农家里的妇人烧水泡茶给他们喝，初夏的太阳已经很毒，怕他们中暑，沈从玉还让小厮带了盐下来放进茶水里发给他们喝。烧茶的妇人哪里见过怎么大方的主子，盐可是富贵人家才能吃起的东西，这位少爷却拿出来分给下人喝，怎一个好人了得。庄里人手不够用，沈从玉也没有主人的架子，搬搬敲敲的事他也量力而为，一时庄里的人都对他好感十足。

水渠里积的泥土长的野草也清理得差不多，只等田地烧过荒就能通水去灌溉，第二季一到就可以耕种了。房子修建好后沈从玉又让管家给他们每家分了钱办置家用，他又带着家丁去买了几个能干的仆人回来帮忙，为了给新来的人口吃饭，他还特意遣了几趟牛车去镇上买粮食，原先送来的鸡鸭牛羊都养在沈庄后院，沈从玉干脆就让那些无依靠的妇人小孩去照理了。一时这个废弃的庄园就恢复了几十年前的热闹景象，傍晚沈从玉坐着载满米粮菜肉的牛车从镇上回来，总会遇到很多还在荒田里除草翻土的汉子，或者是在自家院子里耕地种菜，烧水做饭的妇人，还有在田埂上撒欢的小孩子，见到沈从玉路过，都停下来向他笑着问好，沈从玉也一一应了，吁着牛车往庄里赶。

田里的地还不急，沈从玉主要是想在二季农忙之前让庄里闲着的人帮忙把茶树桑树都种了。他去镇上打听来了茶苗和桑苗，就等着山里土一番新就把树苗种下去。

沈庄附近种茶的大户人家也不少，但种的都是小成本的粗茶，平时也没什么精力照料，卖给的都是一些平常人家，或者经过丝绸之路运往西域地区，沈从玉算了一下庄里可以种茶的面积地形，又约莫着算计一下财力人力，然后让管事带着人和钱去几十里地外的紫阳县买了一批上好茶苗回来。

等到了仲夏，山上的地都开发出来，沈从玉又从山下引了水上去，多招了几十个人回来，半天时间就把茶苗和桑苗都种了下去。以后这些茶就交给长工来照理，算是沈庄自己的东西，分给长工佣金，采了之后钱都归沈从玉。之前的油菜地也都收了，菜籽榨了油，佃户交了税，又把地翻了，把菜梗埋在地里，等第二季一到就把种子种下去，当做绿肥。养蜂的蜂农也出了蜜，上交了一部分给沈庄后就带着蜂笼回镇上卖蜂蜜了。

沈从玉这还是第一次收获粮食，高兴得不得了，又收到江南那边父亲的来信，信中嘱咐了他一些在京城要注意的事情，沈金阳对他还是不放心，啰啰嗦嗦写了一大堆教训人的话，无非就是那几句“勿要玩乐误了正事，勿要坐吃山空”，沈从玉看得头疼，信里提到沈从玉被圣上钦点为进士的事情，是江南人家的大事，知州知县都来沈家庄道了喜，沈金阳却告诫沈从玉一定要记得爷爷的祖训，不可入朝为官。沈从玉想着现在安居乐业的日子，哪里还记得之前太宗和他说过的话。京城那一个月富贵生活早就被他忘在脑后，现在他每天都在想着自己种下去的茶树，沈庄就像一个世外桃源，让他乐不思蜀。他看完信又给家里写了回信，信里先是关心一下家人健康，又说了京城的趣事，提到他最近在忙农事，已经收了一季，准备在夏末种第二季。沈从玉丝毫不问江南的产业也不提沈庄如何如何，他就是不想理他大哥，也不想让他大哥知道他在京城占着一块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