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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镜殊看着她走过来,目光冷冽,不对,那里边藏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怒火。

  &1dquo;你是怎么了?我就是想让你高兴!”方灯俯身去捡他脚边的纸团,心疼地重将它展开,&1dquo;就算你是嫌弃我,这东西也没碍着你什么呀,犯得着这样吗?”

  &1dquo;你想让我高兴?还祝我生日快乐?你希望我高兴快乐就不会开这种玩笑来耍我!”傅镜殊竭力让自己声调如常,然而急促的呼吸让他的掩饰显得有些失败。

  方灯也明白了,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份包裹,他要的不是她可笑的祝福,这个所谓的生日&1dquo;惊喜”反倒让他空欢喜了一场,所以他生气了。

  她有些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难怪他觉得她蠢。然而后悔并不能减轻她心中的难过。

  方灯不服气地朝傅镜殊喊道:&1dquo;你的包裹就那么重要吗?”

  &1dquo;当然。”傅镜殊声音很轻,却言简意赅,没有分毫犹豫。

  &1dquo;那么重要又怎么样?活该你等不来!”方灯嘴上qiang势,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傅镜殊脸色一白,没有说话,一旁却传来他们都不想听见的一个声音。

  傅至时嘴里含着冰棍站在老杜杂货店门口,声音含糊,但却足以让不远处的两人都听得清楚。

  &1dquo;啧啧啧,有好戏看了,一窝的老鼠也会打架!”他挑衅地看向方灯,&1dquo;你求我啊,说不定我会告诉你我的好七叔在等什么?”

  &1dquo;滚!”方灯的怒气正愁无处宣泄,顺势将手里的卡片又揉成一团,朝傅至时掷去。卡片轻飘飘的,还没近身就已落地。

  傅至时将冰棍从嘴里抽出,他的嘴角还挂着未散的淤青,昭示着不久前刚和方灯结下的梁子。然而奇怪的是那天他被方灯和阿照揍了一顿之后,竟迟迟没有难,不管明的还是暗的都没有。方灯自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阿照的石头揣在书包里好几天,也没有派上用场。方灯觉得,或许傅至时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就像王八一样,喜欢张口咬人,你给它迎头痛击,压下它的气焰,它就会把脑袋缩回王八壳里去。

  &1dquo;你叫滚我就滚?有本事再来打我啊,别玩yīn的,看谁吃亏。看你哭得那副熊样,我还怕打脏了我的手。”傅至时满脸不屑,斜瞥了傅镜殊一眼,又对方灯说道,&1dquo;你以为你是谁?一张破卡片能和大马寄回来的包裹比?有些爹不疼妈不爱的人就靠着一年一度的那点念想过日子了,好让人以为他不是个野种,还有人记挂着。我的好七叔,他不知道,大马那边的人早就不要他了,他就等着和这鬼屋一块烂掉吧。”

  &1dquo;你什么意思?”傅镜殊向来不与他计较,然而这时也难掩怒火,声音冷得像冰。

  &1dquo;没什么意思,你不是爱用辈分来压我吗?就算你是祖宗辈的,家里头都不认你了,你连个屁都不是。要不怎么你爸自己认祖归宗去了国外,把你单独留在这?三房容下你爸一个野种已经够了,野种的野种想翻身,门都没有。你爸一年就给你来一封信,随便寄点东西,你当做宝?呵呵,我妈说,这和打叫花子没两样。现在好了,别人连这点施舍都懒得敷衍你&he11ip;&he11ip;你不服?那你说,怎么大马那边不给你寄东西了?趁早别等了,换往年,该到的早到了!”

  方灯都不敢去看傅镜殊的面孔,她应该还生他的气的,但更恨傅至时落井下石的搅局。有些人就是以别人的痛楚取乐,她恨不能撕下对面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1dquo;疯狗!你叫够了没有?”方灯环顾四周,在墙根下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子,&1dquo;我再说一次,你给我滚!”

  方灯动真格的时候,傅至时还是有几分忌惮,他清楚惹恼了她,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反正看着傅镜殊的样子,他已经得到了莫大的快慰,见好就收,一点也不吃亏。张嘴将快要融化的冰棍咬下半截,傅至时扬长而去。方灯想不出自己留下来有什么意思,擦了把眼泪,扭头跑回了她的楼。

  第二天是周六,方灯带着阿照去池塘边捞鱼。她心不在焉,阿照看上去傻乎乎的,学东西倒很快,瘦猴似的小身板,灵活地舞着比他人还高的网兜,居然收获不少。一想到方灯答应炸了小鱼之后给他留几条,他的口水都快要和鼻涕一块掉下来了。

  &1dquo;灯姐,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七哥好像站在他家门口,不会还在等他的包裹吧。”阿照一边把鱼往塑料桶里倒,一边对方灯说道。他嘴甜,在方灯面前一口一个姐姐地叫,又听方灯有时将傅镜殊唤作傅七,便跟着叫他七哥,反正傅镜殊没有应过他,也没有反对他这么叫。用阿照的话说,他刚出生不久就因为感染了重度肺炎被扔在圣恩孤儿院门口,没见过父母的模样。因为身体弱,胆子又小,孤儿院里大一些的孩子们都欺负他,嬷嬷也嫌他流着鼻涕总是脏兮兮的,没人搭理他,方灯是唯一肯带着他的人,傅镜殊也愿意帮他,不嫌弃他,在他眼里,他们就像他的亲人一样。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他的灯姐和七哥之间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为了一个包裹,他们都很不开心。

  方灯低头看了看今天的收获,又看了看天际,意兴阑珊地说道:&1dquo;管他呢。走吧,看样子要下雨了。”

  她没说错,这雨来得比预料中快,而且势头不小。方灯和阿照提着捞鱼工具一路小跑着回到巷子时,身上衣服已经湿了一片。

  她说了不想再管他的,可是躲进住处的楼道前,还是忍不住朝傅家园看了一眼。傅镜殊居然还像阿照所说的那样在等他的包裹,雨来了也不知道躲一躲,整个人静悄悄的,面色如水,像是恒久以来就立在院墙边的一尊塑像。

  阿照也瞧见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方灯。方灯大声骂他:&1dquo;愣什么?还不快回去?想淋出毛病来?”

  阿照莫名挨了一顿吼,怏怏地双手遮雨冲进孤儿院大门。方灯也钻进了楼道,噔噔地上了楼,还没进屋又停住了,用力跺了跺脚,放下鱼桶又跑回了雨里。

  &1dquo;你傻啊,今天是周六,又下那么大雨,邮差都未必上岛。再说,你这么等有用吗?”她恨恨地对傅镜殊叫道。

  傅镜殊看了她一眼,轻轻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渍,&1dquo;那你说,我做什么才有用?”

  &1dquo;我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淋出病来谁可怜你?说不定那包裹是路上耽误了呢?”

  &1dquo;所以我才在这等。”

  &1dquo;你在哪儿不是等?犯得着和自己过不去?已经等了这么多天,该来的早就来了,如果给你寄包裹的人今年忘记了,那你是不是要在这等到死?”

  &1dquo;不会的,这已经是他唯一记得我的时候了。方灯,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别管。”

  &1dquo;我不管你谁还会管?老崔也不在。”方灯气急,像他这样平日里什么都看得明白的人,偏偏遇上这件事如此固执。&1dquo;他们把你一个人扔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的惦记记挂你的话,至于除了一年到头用一个包裹打你之外,其余什么都不管吗?你爸寄来的包裹和信再重要,难道没有它你就活不下去?”

  &1dquo;我当然活得下去,但是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这是方灯头一回听到傅镜殊那么大声地对她说话,雨越下越大,似乎连他自己也对这种不管不顾的宣泄感到陌生。&1dquo;傅至时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顶着这个姓,我就是他们嘴里不折不扣的野种、弃儿。我住在这个大房子里面,但是和阿照,和对面孤儿院里的人有什么两样。方灯,你不是没见过那些人的势利和白眼,我不想这样,不想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不想烂在这个鬼地方!那个包裹,已经是我说服我是傅家人的唯一理由了,你懂吗?”

  第七章云烟旧梦

  傅镜殊问方灯懂吗,方灯不懂。她只是个酒鬼的女儿,更是个有一天过一天的人,那些所谓的家门荣耀从来就与她无关。但她想了又想,也许这也没什么难懂的,这世上有些东西在别人看来一钱不值,但是在某个人心中却是一切。

  雨在入夜时分就停了,第二天一早,太阳急不可待地施展秋老虎的余威。傅家园院墙上的青苔被雨水洗刷得格外苍翠,方灯再从那里经过时,墙下已经没有了等待的人。

  这天,她在去学校和回家的路上都未遇见傅镜殊。到了晚上,对面的窗口也没有了透过猩红色天鹅绒帘fèng流泻出来的一线灯光。他去了哪儿?自从方灯搬过来那天起,就从没有见过他离岛过夜,按他的说法,岛外的市区也早就没有了亲人。

  &1dquo;我去他们教室里看了,七哥的座位是空着的。”又过了一天,阿照啃着油炸小鱼对方灯说。他的脸看上去gan净了不少,方灯说过,想要吃她做的东西,最起码要把鼻涕擦gan净。

  &1dquo;灯姐,七哥他会不会想不开&he11ip;&he11ip;”

  &1dquo;我呸!”

  阿照不敢再说晦气的话惹方灯生气,吃完了炸鱼,又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指,突奇想地又说道:&1dquo;说不定七哥他根本就不存在&he11ip;&he11ip;嗯,就像是石头变出来的。别人都说傅家园里藏着成jīng了的石头狐狸,所以他说不见就不见了。”

  &1dquo;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抽你。”

  阿照挨了一记爆栗,捂着头跑了。

  huang昏中的傅家园铁将军把门,从铁门的间隙看进去,只看得见深深庭院。园中心的欧式喷水池边长出的野糙尖儿枯huang了。几日无人打扫,前廊的阶梯上铺满了落叶,塌了大半的假山和假山后废弃了许久的西楼更显荒凉。整个院子里看不见嗅不出一丁点儿活人的气息。难怪阿照会相信那些鬼话。

  方灯轻车熟路地翻墙入内,老崔出远门了,她可以放心地穿过后花园和屋顶都没了的下人房,一路走到东侧小楼正门。

  作为园子里仅有的完好建筑,傅家园东楼在方灯看来不中不西的。一侧是古色古香的亭榭和月牙池,正门却有着欧式的高大廊柱和双向步阶,这在百余年前想必是当时的时兴设计,也是瓜荫洲特有的历史使然。

  &1dquo;傅七,你在里面吗?”方灯拍打着沉重的雕花木门,&1dquo;喂!你没事吧!要是还活着的话你好歹应一声&he11ip;&he11ip;”

  方灯喊了好几分钟,手拍得红了,那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大门纹丝不动。她又退开几步朝熟悉的那扇窗喊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傅七房间的那扇窗远处看来平常,近距离观察才现它离地近五米高,周围没有借力之处,就算她身姿灵活,也决计不可能徒手攀爬上去。

  方灯沮丧地扫开落叶,一屁股坐在微凉的大理石台阶上。他能去哪里?莫非真如阿照所说,这座废园本身就是狐狸jīng布下的迷障,他则是住在里面的jīng怪,只为迷惑她而来?否则为什么这岛上日出日落一切照旧,没有一个人在乎这深宅大院里有人悄然消失了,只有她耿耿于怀?然而《聊斋》里的狐狸好歹还贪慕书生的阳气和才华,她有什么可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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