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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页（第1页）

  &1dquo;你坐吧。”

  小如真的坐了，但马上被激灵得弹跳起来，因为水泥墩冷进了他的骨髓。小如脱下一只拖鞋垫坐，两只脚踩在另一只拖鞋上。

  王苟面如死灰，形情恍惚地仰望天花板，亮给小如的下巴坚硬如铁。冗长的沉默之后，王苟收起下巴，迷离的目光许久才落到小如脸上。他往掌心喝气，先搓搓手，再搓搓脸，然后翻开文件夹，掏出钢旋开套。

  &1dquo;姓名？”

  &1dquo;梅小如。”

  &1dquo;年龄？”

  &1dquo;二十二。”

  &1dquo;职业？”

  &1dquo;东南农业大学环保与节能专业四年级学生。”

  一套程序下来，王苟抽身离去，小如正疑惑间，进来的却是拎一包东西的局长，身后仍然跟着王苟。局长黑着脸，大暴牙给人咬牙切齿的感觉，他先把包裹拍扁了塞进钢筋网，然后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王苟正襟危坐，提起随时准备记录。见小如低头去解包裹的结，局长说：

  &1dquo;你瞎鸡巴激动什么，我还没说话哪。”又扭头对王苟说，&1dquo;我胡扯几句，你也甭记了。”

  等王苟撂下，局长转向小如问：&1dquo;你的脸怎么啦？”

  小如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言简意赅地回忆完昨晚和今天所生的事件之后，小如说：&1dquo;上午点名我向指导员反映过，不但得不到伸冤，反而惹来&1squo;洗全场’。”

  局长不解地问王苟：&1dquo;什么是洗全场？”

  王苟说：&1dquo;就是洗澡呗。”

  &1dquo;洗个澡有什么冤好喊的？又没人啃了你的鸡巴。”

  &1dquo;那可不是一般的洗澡，”小如申辩说，&1dquo;要慢慢洗，还要把整池的水洗完。”

  &1dquo;好了好了，什么乱七八糟。”局长打断小如的话问王苟，&1dquo;谁分管的九号房？”

  &1dquo;指导员。”

  &1dquo;这黑鬼有两杯马尿下肚还管你洪水滔天？昨天是你值班，堂堂副所长是吃干饭的？”

  小如突然冒出一句：&1dquo;我不适合坐牢。”

  局长的一条腿在桌底下荡悠，眉头皱了许久才说：&1dquo;我听不来你的意思。”

  &1dquo;我是文化人，他们是一群狂徒，”小如说，&1dquo;这是绵羊落在虎穴里。”

  &1dquo;文化人？你昨天举枪打我的时候怎么看都像个恶棍。”

  小如被说到痛处，羞愧地低下了头。局长的口气柔和了许多：&1dquo;你他妈的小毛孩不知死，我劝你罢手，乖乖地把枪放下什么鸟事没有。现在好了，三人六目，刑侦队那么些人大眼瞪小眼，我还能怎么保你？读书读书，我看你是死读书读死书。你爸的事我还一头雾水，你又来火上加油。”

  小如埋头抽泣起来。

  &1dquo;男人还哭鼻子，把你那根小祖宗割下来喂狗算了。”局长靠近钢筋网，伸进手擘叉开五指插入小如的头，将头推仰了对着满脸的泪水说，&1dquo;还好意思哭，你妈都被你气病了，躺在床上不会动，这包东西是她托人捎到我办公室的。现在正需要你刚强的时候，再说王副所长在这边，他们还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不成？”

  局长响亮地朝墙角吐了口痰就走了，刚到门口又踅回来招招手，王苟会意出去。小如无法听清他们的交头接耳，只见局长最后敲了王苟一记。

  王苟心神不宁地坐回桌前，对着提审录本呆，猛然撕了记录的那张，抓成一团扔向墙角，正好挡住了局长的那口浓痰。王苟啪地一合录本，点燃一支烟稳定一下情绪，抖出一根问小如：

  &1dquo;抽烟吗？”

  &1dquo;我不抽烟。”小如说，&1dquo;不过现在抽一支也许能平静心情。”

  &1dquo;烟酒是苦难生活的缓冲剂，我也是离婚以后才学会抽烟的。”王苟帮小如点着，说：

  &1dquo;不记了，我们随便聊吧。”

  小如当然不会讲憋尿的事，因为是个案，再说他也找到了解决的途径，尽管憋尿比忍冻挨饿被折磨更刻骨铭心。纵然有千言万语，小如此时也只能汇成三个字：

  &1dquo;我害怕。”

  王苟说：&1dquo;这是坐牢，多少英雄好汉到里面都要变成狗，何况你一介书生。吃点苦头在所难免，宾馆那样舒坦还能吸取教训？”

  四：较量（4）

  &1dquo;不是吃苦的问题，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1dquo;你读过《恐惧与战栗》吗？克尔凯郭尔写的，他说，&1squo;人如不知恐惧，也就不知伟大’。”

  &1dquo;你们为什么不把看守所管理成一个和睦相处的场所呢，这样不是更有利于人犯的思想改造吗？”

  &1dquo;你错了。”王苟将正在把玩的钢竖在眼前，摇一摇说，&1dquo;坐牢的痛苦是每个经历过的人能够认知、体验的，由于害怕坐牢而停止犯罪，这就是恐惧产生的积极预防效果，而且从犯罪经济学的角度思考也是经济的、合理的。”

  &1dquo;但是，牢头好像没有恐惧感，他们坐牢能体验到乐。”

  王苟两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后脑勺，身体往后一靠，喷出一串烟圈说：&1dquo;牢头多吃多占我们岂能不知？只是没有他们号房会更乱，难道要我们也住进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