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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较量（1）

  小如刚开始回忆，帅哥就搬出一条叠好的毛毯垫在塑料桶上，使九爷能够舒适地坐在上面。九爷似乎惊呆了，两片红唇微启，撮成圆形，惨白的细牙和鲜红欲滴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如是蹲在地上说话的，说完扬起脸，观察九爷的反应。见九爷的舌尖顶出了牙缝，小如吓了一跳，因为那舌尖比嘴唇还要红艳，尤如一片红郁金香的花瓣。舌尖在牙缝间碰了一下就缩回去了，略带沙哑的声音却从那里涌流出来：

  &1dquo;你是梅健民的儿子，没错，果真是他的儿子。昨天我就感觉到了，你们父子的外貌有惊人的相像之处，好比是同一条流水线出来的产品。”

  &1dquo;你认识家父？”

  九爷站了起来，双手又深深地抄进裤袋，先抬头看天，再看自己的脚尖。&1dquo;岂止是认识，”小如听出九爷的声音略带伤感，&1dquo;我们是生死之交。”

  小如也站起身，但他的个子太矮了，仍然需要扬起脸才能认清九爷的表情。&1dquo;你们居然是好朋友？”

  &1dquo;好朋友？谁给你说我们是好朋友了？”九爷的右手握成拳头，空洞地挥舞着咆啸，&1dquo;生死之交就等于是好朋友，你是吃屎长大的吗？”

  小如被吓得连连后退，嗫嚅着说：&1dquo;那我就不明白了。”

  &1dquo;不明白，”九爷趋前一步，逼视着小如，&1dquo;你不明白的事多呢，不然还要念书干什么？连这一点都不懂，你的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九爷火药味十足的话引出了里间的一帮人，牢头先冲到小如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往下压：

  &1dquo;竟敢惹九爷生气，他娘的胆大包天，自己掌嘴一百下。”

  九爷掰开牢头的手，揉揉小如被扯痛的头皮说：&1dquo;你们都进去吧，都怪我激动了。”等他们鱼贯而入，九爷闭紧眼睛摇摇头，平静地说：

  &1dquo;梅健民的儿子跟我关在一起？老天爷哪，一定是你对我的恩赐。”

  小如还想说什么，不等出口，九爷就嘟起红唇、伸出食指摁在上面示意他安静。&1dquo;什么都不用说了，”九爷强调，&1dquo;除非是回答我的提问。”

  九爷的手又深抄裤袋了，这让小如放下心来。九爷来回迈了几步，重坐回桶上。

  &1dquo;好了，我来问你，你在哪所学校读书？”

  &1dquo;东南农业大学。”

  &1dquo;系？”

  &1dquo;环保与节能。”

  &1dquo;专业？”

  &1dquo;小城镇给排水。”

  九爷冷笑一声说：&1dquo;一定是梅健民的主意。”

  &1dquo;是他帮我填的志愿。”

  &1dquo;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九爷接着说，&1dquo;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你父亲身高不会过一米五、体重也就八九十斤，凭什么当上警察？”

  &1dquo;他当时是村里的民兵营长，选青选上去的。”

  &1dquo;选青？”

  &1dquo;选拔青年干部的意思。”

  &1dquo;有道理，我怎么就忘了这一层。第三个问题是，你父亲当了十多年的户籍科长，你母亲的户口怎么一直在农村？”

  &1dquo;这件事我也没想通，”小如干咳一声说，&1dquo;大概是大公无私的老思想在作怪吧。”

  小如听到一阵咕咕咕的声响，原来是九爷在捂嘴干笑，小如莫名其妙，不解地凝视着九爷。九爷笑得更厉害了，松开手转过身去，边笑边拉毛巾擦眼泪。九爷咯咯咯怪异的笑声过于刺耳，再次引出了内间的他们，这次说话的是刀疤：

  &1dquo;真看不出来啊大学生，我从没见九爷笑过，你小子一来就能逗他大笑，真不简单。”刀疤回头问大家，&1dquo;你们见九爷笑过吗？”

  &1dquo;没有。”他们异口同声说。

  牢头张开双臂将大家赶回内间，咂咂嘴赞叹：&1dquo;还真他妈的臭老九有办法。”

  九爷的眼圈都被毛巾擦红了才止住狂笑，他镇定一下情绪说，&1dquo;赶紧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吧。快要吃午饭了。你为什么要到除夕才回家？”

  小如正要回答，早上送粥的四方孔哐啷一声打开，将它的话吓了回去。这次铝勺送进来的是开水，也就没人进行感情贿赂。小如赶紧配合帅哥用牙缸一杯一杯地接水，在墙角摆成一排。所有的牙缸装满之后，帅哥提了个简单的要求：

  &1dquo;帮主，能多给一勺吗？”

  外面的声音问：&1dquo;干什么？”

  &1dquo;洗碗，”帅哥说，&1dquo;这鬼天气，冷死人了。”

  这时，一张脸贴上了四方孔。说是一张脸，其实只有鹰勾鼻和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话也似乎从眼睛那里眨巴出来：

  &1dquo;我屙一勺尿给你要吗，它比水热多了，洗碗也香。”

  帅哥搓着手答不上话，帮主却注意上了小如：&1dquo;来的吧？”

  这就给了帅哥一个下台阶，&1dquo;对对对，刚来的大学生。”

  鹰勾鼻深深地嗅了一嗅，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但九爷的一句话就堵住了帮主探究的好奇：

  四：较量（2）

  &1dquo;打听什么，要通风报信吗？”

  四方孔砰地关上了，将帮主的骂骂咧咧阻拦在外面。此时，太阳从云层中现出来，遥遥暖意融化了铁丝网上的冰凌，为防止滴水落进开水杯里，帅哥用碗将它们逐一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