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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明月略一思忖，不好再近身，只得抱憾离去，回到寝当中。

  正厅里，皇帝抬起头，似乎在认真打量高景的五官，又似透过他想要看见哪个故人，缓慢开口：&1dquo;二十余年前，你大哥还活着。司天监占卜未来一甲子的吉凶，这回的预言，只有十个字。”

  司天监是北宁开国时一位谋士创立，据说那人夜观天象，得知百年龙气落在了道武皇帝身上，这才决定辅佐他。而道武帝登基后投桃报李，依照他的意思，不封将不拜相，只将他放入司天监。从此司天监每一甲子一卜，预言只有皇帝与司命知道。

  这是个近乎神秘的组织，高景甚至错觉自己从未见过当中的人。也有传言，司天监在上次的占卜后已经被皇帝全部灭口了。

  说到此处，高景问道：&1dquo;他们说的当真都准么?”

  皇帝不置可否：&1dquo;宁可信其有。”

  高景道：&1dquo;那十个字，父皇愿意说给儿臣听?”

  皇帝不语，请了纸来。灯火微晃，高景俯身过去，见他走龙蛇，只看不真切，勉力辨认，才知前面两字，念出声来：

  &1dquo;明月出&he11ip;&he11ip;西山，紫微&he11ip;&he11ip;堕中天?”高景奇道，&1dquo;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却道：&1dquo;朕今日让你知道，你该懂朕对你的器重——北辰离奇失踪，死不见尸，恰好应了这后半句，大宁险些后继无人。”

  高景喉咙紧，艰难道：&1dquo;那&he11ip;&he11ip;前半句?”

  皇帝凝视他，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声音渐渐变冷：&1dquo;北辰死后第二年，朕尚在悲痛中，贺兰茂佳的夫人刚好生了个儿子。他自尽时，独子四岁。如今十七年过去，若没死，也合该过二十岁了。”

  高景猛然抬起头。

  皇帝道：&1dquo;那孩子正是叫&he11ip;&he11ip;贺兰明月。”

  明月出西山，紫微堕中天。两件事恰好应验在了一年之内，莫说皇帝多想，高景都会认为这个名字不是巧合，西山的西，便是西军的西吗?

  那意思不就是这孩子未来会搅起大风浪?

  他良久不开口，皇帝若有所感地瞥过高景，轻笑道：&1dquo;莫要太往心里去，这人如何来的，朕已经不再关心。他长得太像茂佳，就算今日朕看不出来，总有人会来提醒朕。景儿，你把他留在身边就该想到这一天。”

  似有所指，高景脊背冷，硬着头皮道：&1dquo;他&he11ip;&he11ip;或许并不知情。”

  皇帝道：&1dquo;朕也知因为一个预言随意主宰他人性命太荒谬，但事已至此，朕不能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离朕愈来愈近!”

  高景双唇颤抖：&1dquo;那父皇何不当年就杀了他?”

  &1dquo;王兄求情，朕也念幼童无辜给他一个机会，但又怎知&he11ip;&he11ip;”皇帝似笑非笑，起身将那张纸揉皱了扔到一旁，&1dquo;罢了，都是命，许多往事牵一而动全身，朕不过一介凡人，怎能随意窥得天机。夜深了——”

  高景揖礼道：&1dquo;儿臣恭送父皇。”

  皇帝临走前深深看他一眼：&1dquo;景儿，你有鸿鹄之志，朕能许你。但凡事都有代价，你想的位置能否得到，还要看你的决心。”

  窗外树影摇晃，一阵风吹过，夜雪翩然。

  &1dquo;十七年前，朕说此生都不会再见贺兰氏。时局作祟，他既活到了今日，朕也决不允许贺兰氏接近朕的太子。”

  高景心中不安，却没敢望向皇帝：&1dquo;父皇&he11ip;&he11ip;?”

  &1dquo;今年的三月二十是个吉日。”皇帝背过手，&1dquo;也是朕给你的最后期限，高景，杀了贺兰明月，朕才立你为太子。”

  没有&1dquo;否则”，也没有&1dquo;不然”，一切都是无法回头的路。他知道皇帝说一不二，也知道许多潜台词——他不是皇帝唯一的选择，后妃里多的是年轻的女人给他生十个八个的皇子，他有时间也有精力栽培的继承人。

  本朝立贤不立长，但谁算贤才不过皇帝一句话。高景，你懂他的意思了么?

  直到皇帝离开，高景都有些抖。

  他呆愣半晌，瘫软在座椅上，良久找回知觉，连声喊：&1dquo;来人!来人!”

  内侍七手八脚地扶起高景，他喝了口茶：&1dquo;送&he11ip;&he11ip;送孤回寝。”

  贺兰明月坐在桌边翻一本书，他不是很看得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从书页中找高景写的红色批注看。

  高景行事风格和皇帝很像，杀伐果断，写的批注也尽是命令的口吻，对前人总结不屑一顾，与他平时偏温和的做派大相径庭。贺兰明月想，他亦是被高景迷惑了，才会觉得他软糯好拿捏，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会爱上。

  他微微愣了，低头继续看下去。这本是前朝的兵书，说的北方蛮族入侵，后被平远侯设伏反败为胜，蛮族仓惶逃走时屠戮了一个村落的事迹。

  视线落在高景一行批注上头，&1dquo;虐杀妇孺，懦夫所为。孤恨不能提枪纵马，收复北疆!”贺兰明月失笑，暗道他竟是热血男儿。

  北疆如今归属柔然，此前割地求和，银州以北荒漠之外都被送给了柔然。后来大宁兵强马壮，也未有讨还的意思。高景此言恐怕还在为割地一事愤愤不平，但当年若不是委曲求全，恐怕北方与南楚两面夹击，大宁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