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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生不是他，永远体会不到他的彷徨。

  她听见皎月说王府开始筹备婚仪，夫子像嫁女儿一样替她她置办嫁妆，这个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瞬间就叫她冷透了心肠。其实她qíng愿他不作为，也好过如此大方周到。该有多凉薄的心才能做到气定神闲啊！她嚎啕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惘惘的。从头到尾想想，这场爱qíng的确错得太离谱。现在明白过来，为时不晚。

  欠他的债用眼泪偿还了，今天起她还是原来的她。四个月的爱qíng算不了什么，都让他烟消云散吧！

  她吩咐皎月给他传话，&1dquo;我的妆奁谢家自己会办，请夫子不要破费。”早前和佛生约好了地方碰面，急匆匆的就赶了出去。

  天气不太好，有些yīn沉，但是跨出乐陵王府，心就松快了。仿佛到了宽绰的地方，再不用拘束着，随时可以飞起来。

  那家成衣铺子在御道东，铜驼街走到底，离金墉城不远。她朝北望望，晋阳王府近在眼前，连府里高耸的跑马楼都看得见。估估时辰，这会儿大王应该还未散朝，而且在这种铺子巧遇的机率也不高，想来没有什么可怕的。

  佛生已经在铺子外面接应她了，她下了辇车，稍作停顿往便往门里去。前面巷堂里探出个绯衣金带的人物，眯着眼观望，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有阵子没见她，似乎是长开了，纤腰一束，越的动人心弦。明明是他先相中的人，偏被皇后指给了二王。他才回邺城就听见这消息，当时简直目瞪口呆。他去捉拿褐烛浑，长途奔袭跑到西楚州去，不想后防空虚，倒被二王钻了空子。这样的美人配给二王不是糟蹋么？好花要施好肥，石兰有个什么能耐？三拳打不出个闷屁来，连抢了他的东西，他都不敢吭一声。

  他掣了掣嘴角，抢东西小打小闹的，不过是给他个苗头。他很想知道，要是抢了人，石兰是个什么态度。

  &1dquo;云霁，你瞧见了吗?”他的手指指向那个挂着垂帘的店面，&1dquo;美么？”

  韩云霁生就一副笑模样，大王这么一问，长眉毛高高扬起来，点头如捣蒜。实在是因为那女郎他认识，就是汤饼店里遇见的谢氏女嘛！好几回路上有照面，不过她没留意他，自己却看得清楚。要说美，委实是没法挑剔的。当初他在富net也曾满楼红袖招，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识过呢！可一碰上这位，立刻莺莺燕燕都成了粪土。女人的容貌身段还可以后天雕琢，唯独这份威仪是学不来的。她出身高贵，肚子里又有学识，放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1dquo;学生眼盲，远了看不清。”他很识相，仰脸一笑，&1dquo;尤其是这种美色耀眼的，殿下赏心悦目就成，学生觉得美不美，并不重要。”

  慕容琮扫了他一眼，&1dquo;这话说得不错，我瞧着喜欢的，和你没什么相gan。你只要替我把人弄来，后面就没你什么事了。”

  韩云霁呵了呵腰，&1dquo;殿下的吩咐，云霁无不从命。”他拿扇骨蹭蹭头皮，似有些不解，&1dquo;可谢家女郎指婚给了广宁王殿下，若是胡乱掳人，只怕不好善后啊殿下。”

  慕容琮gangan一笑，&1dquo;我何曾怕过这个？二王这鼠辈，你就是闯进他上房睡了他老婆，他看见也只做没看见。如今我不是当他的面，把人带走算给他留了脸子，他能奈我何？回头十一王妃要和她上四国楼去，我亲自动手怕招人侧目，还是由你出马，弄晕了带出来，不费事。”

  韩云霁拱手道是，&1dquo;那么人是送到别院还是王府？”

  他兀自盘算，进了王府两头齐大实施起来有难度，还是到潜邸的好。那里是他办公的地方，以前虽常有各色女人往来，戏耍过一阵失了兴致便送走，所以没有外妇常住。如今她去了，妥善养在北边，他大多时候都在那里，正好过过正头夫妻的日子。因道，&1dquo;往东柏堂送，我先回去等你的好消息。”

  他上了羊车，小鞭子一甩脆响，摇摇晃晃往北宫方向去了。韩云霁抱胸看着他走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1dquo;下头痛快上头受罪，等命都jiao代了，看你拿什么坐享艳福！”

  既然在人家手底下办差，混水摸鱼不要紧，要紧的是装样子。于是老老实实挨着墙根等谢弥生量完尺寸出来，那个十一王妃不用说，九成是和大王通过气的。出了成衣铺子有说有笑，那尖而利的嗓音直飘到他这里来——

  &1dquo;耗了这半日，腿都酸了。”拿肩头顶了顶她妹子，&1dquo;你家二王殿下可知道你上这里做衣裳？过会子来不来接你？”

  弥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有些不好意思，&1dquo;阿姊别取笑我，什么我家二王！我来这里没和他说起，估摸着他眼下正筹备聘礼呢，昨儿说要往阳夏请期的。”

  佛生看样子怪伤感的，&1dquo;说起请期，十一殿下腿脚不方便，我那时候出连六礼都没过。像人家娶妾似的，坐着青油呢帐高辇，自己就往高阳郡去了。二王倒是看重得很，虽不是娶元妃，用的心思却一点不少，你也算是有福的。”说着话锋一转道，&1dquo;前面有个四国楼，是朝廷招待来往使节的。那里茶点口味多，还有道有名的蒸豚，是拿豆豉和秫米伴着rǔ猪一道蒸的。你不去尝尝可惜了，比起五味脯来，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时辰还早，回去也是无聊。既到了这里别错过了，我差人先定厢房，咱们过去歇歇脚。”

  弥生犟筋不犯的时候也是个随遇而安的xing子，加上佛生完全没有要商量的意思，自己早已经做主派人过去了。弥生是无所谓的，应了佛生，姊妹两个挽着手往四国楼走。因为实在太近，连辇都不必坐，走上几步光景就到了。

  ☆、虚苦

  四国楼不是专做中原人生意的，布局上和一般酒肆戏园不同。弥生进去后觉得很鲜，这地方有好些外埠人往来，打扮也光怪6离。店里博士引她们往楼里去，弥生订的是个外族包间，门上吊着两块牌子，一面用楷书写着敕勒，另一面是胡书yīn山二字。

  进门右手边放了一排大马扎，墙上挂着花红柳绿的小幡，地上铺着糙绳编的毡子，连矮几上cha花的罐子都是泥胚的。弥生左右打量了笑道，&1dquo;敕勒都是鲜卑人，慕容氏祖上也是鲜卑的，原先屋里就这么摆设？”

  &1dquo;蛮夷么，本来就不及中原开化。”佛生随口道，想想不对，忙捂住了嘴，&1dquo;这是大逆不道吧？叫人听见了要收监坐牢的。”

  姊妹两个窃窃笑起来，佛生让她坐，一头嘱咐人上菜。转过眼看看她，因着有算计的成分，心里七上八下总归不太踏实。自己也很无奈，暗忖着大概是上场慌，真到了临阵的时候也就好了。叨叨着念个阿弥陀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人总要往高处爬，横竖自己这辈子栽在泥坑里了，弥生还有希望。她替她完成了心愿，就像自己重活一遍似的。

  她也不否认有私心，若是弥生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十一王再不济也无妨了。她是皇后的阿姊，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大王与人不善，日后登了极也是个不讲qíng面的。要是有弥生这条线牵搭着，总还顾念些个。她将来有了子嗣好讨个人qíng，不说封王列侯，就是混个散阶的开府仪同三司，也尽够了。

  弥生不知道佛生一忽儿辰光想了这么多，自己没感到不妥，推了窗户往外看，天色越yīn沉了。云翳重重，仿佛要下雨。静下来，心里还是空空的。把手臂搁在窗沿上，歪着头枕着手肘，喃喃着，&1dquo;恐怕要变天了，这会儿不回去，困在这里，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姐夫那里不要寻你么？”

  佛生一哂，&1dquo;寻我做什么？我给他做老妈子做得还不够，眼不见就想着要支使我？底下还有几房姬妾，她们也生了十个手指头，怎么不寻她们！”

  弥生见她满腹牢骚，知道她过得不顺遂，也不敢多嘴，怕勾起她的不快来。

  这楼里宾客虽然多，上菜度倒挺快，不多会儿一道热腾腾的蒸豚就连着笼屉子端上来了。另外还有些蔬果时鲜，菜色很不错。铁盘里片好的rǔ猪薄片齐整码着，豆豉夹着rou香，叫人胃口大开。博士又送了一小瓮荔枝烧摆在食案上，佛生撩起袖子舀酒，边道，&1dquo;这rou吃多了肥腻，配上清酒正合适。咱们鲜有碰头的时候，上回宫宴你半道走了，后来也没能一道吃饭。今天算是补了这个缺憾，在你出前咱们姊妹痛快吃两盅。”

  弥生正要说好，膛帘子突然打了起来。佛生的婢女上前来曲腿回禀，&1dquo;才刚小子来传话，殿下旧疾又复了，眼下疼得满netg打滚呢！下面人乱了方寸，请王妃快些回去瞧瞧。”

  佛生猛站起来，衣角带倒了面前的酒瓮，酒泼得一天一地。什么也管不上了，对弥生道，&1dquo;看来今日是不得空了，他得这毛病不知什么时候就有凶险。平稳了很久，天晓得怎么又疼起来！”边绕画帛边道，&1dquo;反正菜也上齐了，你用了再走。我怪不好意思的，把你一个人撂在这里&he11ip;&he11ip;”

  她这也是身不由己，弥生绝没有怪她的意思，忙道，&1dquo;我不碍的，太学里独来独往，一个人早习惯了。你快回去吧，家里的病人要紧。”

  佛生黯黯看她一眼，嗳了声，牵着裙角便跟仆婢去了。

  弥生送走了她，自己对着一桌子酒菜呆。独个儿吃饭无，就想唤博士来结账。门外有人进来，她抬眼一看，很面熟。想了想，是那位韩家小郎君无疑。

  他一手敲着扇子，嘿嘿的对她笑，&1dquo;咦，这不是吃甜汤饼的女郎么！今天在这里巧遇，莫不是前世的缘分？”

  弥生对他没什么好感，只不过勉qiang一笑，&1dquo;郎君言重了，邺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偶然遇上，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她很有些处变不惊的肚才，鉴于上次的不恭，换做别的女人八成早扯开嗓子嚎叫了。她却不是，四平八稳的模样，稳如泰山。他觉得有，反而想逗逗她，因道，&1dquo;其实也不是巧合，我是循着女郎的路径，特地来拜会女郎的。”看见她扬了扬眉毛，他笑得更欢实了，&1dquo;女郎或许还不知道，云霁如今在晋阳王府做门客。先头晋阳王殿下和我在一起，咱们在铜驼街上看着女郎进绸缎庄的。”

  她心里一惊，果然变了脸色，&1dquo;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蹭蹭鬓角，仰脸看头顶的椽子，&1dquo;没什么呀，我就是瞧大王很看重女郎，想问问女郎可愿随我到大王府上游玩去。”

  弥生像听见炸雷似的，惶惶退到墙根处。这姓韩的既然是大王的门客，这趟露面肯定不怀好意。实在是吓得不轻，心在腔子里嗵嗵急跳，蛮后悔没带上皎月和皓月。忌恨她们帮着夫子算计她，但在身边总归还有个照应。现在可怎么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