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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私心人人会有，一个及了笄的姑娘不是随意好托付的。单是谢朝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作这个主。必然是事先通过了家下大人，得到了肯方敢来同他说这番话。他含笑看了弥生一眼，她以后的人生就jiao由他全权处理了。她还不懂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脸上惘惘的。他踅过身去对谢朝还了个礼，&1dquo;撇开咱们的jiaoqíng不说，她是我门下弟子，我诸样张罗是应当的。益之放心，我定然不负所托。”

  弥生倒没想那么多，她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顾得了眼前顾不得以后。婚事不婚事的暂且不论，反正年纪还小，也不急于一时。心是半空的，就没有什么切肤之痛。她低着头抚抚那坠子上突起的锋棱，流动的马鬃，高昂的头颅，真是一件jīng妙的饰物！只是下面石青的穗子不般配，女孩家用，还是换个鲜亮一点的颜色比较好。

  三个人往花厅方向去，走了两步谢朝突然想起来，有些迟疑的对慕容琤道，&1dquo;我受人之托和殿下打听个消息，殿下今年可有要娶亲的打算？”

  他听了并不感到意外，他的婚事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定下来，周遭的人个个都纳闷。这个问题常被问及，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他淡淡道，&1dquo;缘分没到，急也急不来。说不定哪天遇上了，一下子就议定也未可知。你这会儿问我，我是答不上来的。”说着又笑，&1dquo;是谁托你打听？莫非要给我做媒？”

  弥生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谢朝，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直隆通道，&1dquo;二兄说话含一半吞一半做什么？我问你，可是阿叔家的昙生？”

  谢朝嗳了声，&1dquo;正是呢！叫我做媒，可不是难为我么！”

  弥生私下里忖了忖，昙生是老实头儿，这主意必定是二婶婶出的。她对这个蛮有兴，碍于自己还待字，不好正大光明给人家拉拢，单挨在谢朝边上做注解。谢朝说&1dquo;我阿叔”，她就添上一句&1dquo;现任北道大督台”。谢朝说&1dquo;我堂妹”，她便笑嘻嘻附和&1dquo;就是今日笄礼上的有司”。

  慕容琤转过脸来望她，&1dquo;你也知道？”

  她噎了下，慌忙摇头，&1dquo;我不知道，这不是听阿兄在说么！”小心翼翼的看他两眼，靦脸笑道，&1dquo;其实我那个阿姊温婉可人，长得也漂亮，是很不错的适婚人选。不知夫子先前留意到她没有？穿着银红撒花半臂的，就站在西墙角。”

  他不理会她，对谢朝道，&1dquo;这份美意我心领了，只是现下还没有想要成婚。我行九，开枝散叶的大任不用我来挑。就算倒换到嫡系里头，也是顶安全的。前头有三个哥哥，几时要我担心？”他脸上一派云淡风轻，&1dquo;圣人和皇后是知道我的，所以也不相bī。这样很好，一个人自在为王，要娶妻做什么？”

  谢朝理论不了，只得道，&1dquo;成家立业。成了家方好立业!”

  立业？业是自然要立的，不过不太方便宣扬罢了。他半带玩笑，&1dquo;做个教书先生，混个闲散王爷当当，于我来说足矣。”

  谢朝却道，&1dquo;什么不好，偏去教人读书做学问。大材小用了，怪可惜的。”

  慕容琤背着手一哂，怎么可惜呢！朝中重臣都已经老迈，将来接手的必定都是太学里出去的。他也算桃李满天下，他日想要办成几桩事，定然易如反掌。

  &1dquo;我觉得夫子教书就很好。”弥生冷不防cha了句话，&1dquo;我生平最敬重有学问的人，满肚子才学，不去授人课业才是可惜！”

  两个男人笑起来，&1dquo;竟还说&1squo;生平’？才活了多少年纪，倒敢说生平了？”

  她忸怩的绞着裙上的纤髾，嗫嚅了句，&1dquo;年纪虽小，得了道也能成jīng。”

  谢朝笑不可遏，&1dquo;什么jīng？人jīng？你仔细些，叫母亲知道了骂你！”

  弥生不敢抬眼，但夫子的嗓音是金石之声，在耳畔萦绕不散。她两颊热，再呆下去也没脸，便纳了福道，&1dquo;既然二兄来了，我就不在跟前现眼了。母亲先前叫我去呢，我也该打点行装备着明天上路，就先告退了。”

  谢朝道，&1dquo;明日就回邺城了么？”

  慕容琤嗯了声，&1dquo;不好再耽搁了。”

  &1dquo;既这么，那你去吧！”谢朝对她道，&1dquo;你阿嫂也说有东西要给你，你回了院子，打人过去知会一声。”

  她哎地应了，这才提了裙角往后园里去。

  成人是大喜事，收到的贺礼委实多。才迈进园子，就看见无数红绸包裹的礼盒堆积如山。眉寿和元香是她贴身的丫头，两个人对着满桌东西眉花眼笑。下等婢女不好进屋子，就趴在窗户和门框上看。看得兴起，连她进来都没人迎接。

  也就前后脚，母亲和诸位嫂子一同过来了。嫂子们个个向她道喜，五兄谢冕家的娘子莞尔一笑，招手叫人呈了个檀香木的雕花盒来。盖儿打开一看，是对双衡比目玫瑰佩。她往前送了送，&1dquo;你是嫡亲的妹妹，不像别个不贴心的。这是我当年陪嫁里压箱底的宝贝，今儿送给你，权当我和你哥哥的一点意思。”

  弥生对所谓的宝贝没有多大研究，但她的话却听懂了。这是拿她和佛生比，想必佛生那时及笄是极冷清的吧！她愈同qíng起佛生来，心不在焉的接过盒子，凑手就转给了元香。但人qíng总归要领的，含笑盈盈一福道，&1dquo;怪不好意思的，叫阿嫂忍痛割爱。那我就收下了，多谢阿嫂！”

  &1dquo;谢什么！”谢冕娘子在她肩上拍了把，促狭道，&1dquo;将来登了高枝莫忘娘家人，也就是了。”

  都是聪明人，各自心照不宣。做媳妇的都这样，婆母对谁不满，为了表示和婆母贴心，同仇敌忾总没有错。弥生知道阿嫂们的心思，她在中间不方便说什么，少不得左右都应酬着。

  沛夫人听说她明早就走，心里千万个舍不得。可也没法子，恩师说什么，学生除了领命没别的后路可退。她唯有切切叮嘱些日常的琐碎事体，更qiang调了一下她的终生大事，&1dquo;倘或有了眉目不要闷声不吭的，写信回来告知爷娘，不要自己妄作主张。你尚年轻，好些事qíng看不透彻，还是和家里商议一下的好。”

  她诺诺颔，&1dquo;儿记住了。夫子昨日说我住太学不大方便，要在王府里辟个园子给我，等我安顿好了就给母亲写家书。”

  沛夫人有些为难，犹疑着，&1dquo;住到王府里怕也不合规矩吧！”

  谢集娘子眼珠儿骨碌碌一转，甩着帕子道，&1dquo;孤身在邺城，下处设在外头岂不更糟？还是王府里好，自己的恩师有什么，和阿耶是一样的。”

  沛夫人唯有一叹，&1dquo;也罢，自己多长点心思，别吃眼前亏就是了。”

  ☆、第十四章归计

  阳夏距邺城上千里，虽然不算远，但车轮不及马蹄，坐辇总要消耗成倍的时间。

  弥生歪在围子上，怀里的手炉渐冷，总觉得有风从榫头里挤进来。出门的时候母亲倒和农户人家一样，给她准备了好多东西随行。从里到外的衣裳鞋袜不算，还有年前存下的花生板栗。那布袋子吊在车辕上，遇到路上不平坦就嗑托嗑托的撞木栅，她想看会儿书也不得安宁。

  车上毡子铺得再厚似乎仍旧抵挡不住寒意，她紧了紧乌云豹大氅，伏在隐囊上推门朝外看。风雪好几日，没有要转晴的迹象。穹隆顶上乌梢梢的，这会子雪不在下，只怕过不了多久又要变天。

  本来说好了她要为夫子扶车的，还好夫子仁达，叫她登辇，自己骑马赶路。只是太冷，又没有太阳。杵在北风里，巨大的寒冷压将过来，几乎要把人压扁，dong穿。夫子来时就受了寒，咳嗽断断续续的还没好。如今灌着了冷风，愈的咳喘难耐。她啧儿一叹，看他宽袍大袖恍若谪仙，终归是读书人。书生文质嘛！就算不可窥探，生起病来可不挑拣xingqíng的。

  她腾挪了下，探出身子喊，&1dquo;夫子到车上来坐。”叫架辕的小子停了车，自己纵身跳下来，&1dquo;夫子身上不好，还是到车上去，车上暖和些。”言罢笑了笑，&1dquo;学生为夫子扶车。”

  慕容琤低头看她，嘴上说得冠冕，人却瑟缩着。他活动了下握鞭的手，&1dquo;天寒地冻的，你为我扶车？万一病了还要拖累我。罢了，孝心我领了，你回车里去。”

  天地良心，她再不着调，和他说话向来是真心实意的。她唱喏，&1dquo;夫子到了邺城还要授课，这么咳嗽法，要咳坏嗓子的。学生这是为三千太学生请命呢！请夫子保重身体。”

  他缄默了下，半晌方跃下马背。她忙上前扶他，殷勤打起软帘送他上车。才要退身去牵马，他却反手拽住了她，&1dquo;炉子里火灭了，我怕弄脏了衣裳，你来添煤。”

  她突然觉得夫子是个好人，上去打打下手也比在外面挨冻qiang。横竖走上一里是一里，等打点好了再下车不迟。她欢快应了声，&1dquo;嗳，这就来！”

  慕容琤退回车内，嘴角隐隐有笑意流淌出来。她对他是不设防的，大概从没忌讳过男女有别吧！或许在她心里他是长辈，不会对她造成伤害。他靠到毡垫子上，眉峰又渐枯。

  他看着她仔细关好门，撩起袖子去提红泥炉子上的铜吊。拿火筷子从旁边的青花瓷盒里夹出炭来，拨了拨，投进半熄的炉膛里。就势chuī上两口，火星哔啵作响。慢慢燃起来，映红了她的脸。

  地方小，暖和起来也快。她身上的苏合香被热气一熏氤氲蒸腾，转瞬填满了整个空间。她别过脸看看他，&1dquo;夫子，你渴么？学生给你沏茶喝？”

  她的嗓音轻轻的，淡淡的，狭小处听来简直就在耳旁。他不说话，她知道他不言声就是默认。自顾自的从螺柜里搬出茶具来，投进几片香叶再兑上滚水。又想起来什么，拉开屉子掏了两颗金丝小枣放进去，端到他跟前的时候脸上带着羞怯的笑，&1dquo;虽然是女孩子的喝法，夫子也可以尝尝。最是舒筋活血的，比那些煎茶温补得多。”

  他平常不屑这些女气的东西，今天却有兴试一试。大约环境温暖，心也会变得柔软吧！他抿一口，水里有了甜而浓的芳香。他点点头，&1dquo;还不赖。”

  她笑得很欢喜，&1dquo;偶尔喝两盏，换换口味也是好的。”左右瞧瞧，炭添好了，茶水也奉上了，没理由再懒着不走，便道，&1dquo;夫子歇着，学生就在外头，若是有吩咐就唤学生。”

  她才想让停车，被他叫住了，&1dquo;外面太冷，你就在车里吧！”他转着手里的茶盏问她，&1dquo;你这样怕我做什么？我打骂过你么？嘴上常说要责罚，何尝真的罚过？你是我的门生，不是仆婢。要下人多得是，用不着你来充当。场面上应付过去，私下里也可以说说话。”他洋洋洒洒这一通，弄得她目瞪口呆，他又气又好笑，&1dquo;你这模样是什么意思？听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