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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橋仰著臉看他的眼神，意外、懵懂、困惑、還有可憐，他記得尤其清楚。

蕭以白幾乎一夜沒睡，把人安置好以後就開始看那天的酒店監控，有了人臉，T2秒定位到了蘭橋出現的第一個瞬間。

熙熙攘攘的大廳，他是突然出現在西南方向的第二根柱子面前。

監控浮動的光影閃爍，不過幾幀的虛影，蘭橋就站在了那個地方，

蕭以白對這段畫面反覆拆解分析，用數據不斷證實了「憑空」兩個字，直到那一瞬間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攮進了他的大腦。

然後他看著蘭橋精準地潑了他一身，被勸離後的呆若木雞，和慕奕華短暫的交流，再逃一樣地跑到停車場。

在蕭以白出現在監控之前，他清楚地看到蘭橋拿走了別人丟掉的食物，小心翼翼避免湯汁潑灑偷吃的模樣。

像……流浪了很久的小狗。

蕭以白心煩得推了一下電腦。他在確認蘭橋出現的「憑空」時，都沒那麼大的情緒波動，好一陣子才平復下來。

這種煩悶的心情現在又出現了。

蕭以白沉了聲音：「快點吃飯！」

本來呆坐的蘭橋被這突然的低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拿起筷子。算了，橫豎都是死，起碼吃點好的，這幾個菜都是昨晚他吃了還想吃的東西，不虧，不虧。

蕭以白臉色稍微好了一些，聲音又恢復了那種輕緩平穩：「不要吃太多，一會兒該吃午飯了。」他還記得蘭橋的食量，無底洞似的，一人更比六人強。

雖然確定不了他的身體情況，但是會飢餓、睏倦、感到炎熱，姑且先將他當正常人對待。

蘭橋抬頭偷看他，震撼於這個人的陰晴不定，沉默地吃了一會兒以後，他沒有忍住：「大哥，你是不是……多重人格啊？」

他的知識系統里有這個認知，遊戲主線劇情里也有這樣的人物，切換人格的時候聲音就變了，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蕭以白，不就是嗎？

被懷疑「多重人格」的某位配音演員麻木地抬頭，難得又反省了一下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凶，不過雖然反思但仍舊無果。

「不吃早飯，容易胃病，你是不是第一次做人？」

蘭橋：「……」

哇，你怎麼知道？我還真是第一次做人，所以你還挺有優越感是不是？要不是我受制於你，高低跳起來給你這張帥臉兩下！

千言萬語，蘭橋卻只能凝聚出一個字：「哦。」

委委屈屈的，可可愛愛的。蕭以白沒能及時阻止自己的腦海里冒出這想法，他掩飾著迴避，安靜看蘭橋吃飯。

會用手小心把長頭髮別在耳後，生怕弄濕。

蕭以白心想他還是不該看，看一眼，就記下了，又增加了無盡的腦容量負擔。

「現在睡夠了也吃完了，可以說話了嗎？」蕭以白輕聲問。

蘭橋一點波動也沒有，面無表情地進食。他大不了把自己憋死好了，加油蘭小橋！只要不說話，馬上就勝利！

蕭以白看他那模樣，笑了一下，聲音忽然溫柔了很多：「蘭橋？」

「ok，我攤牌了，你動手吧。」蘭橋放下筷子，抱著手靠在椅背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擺爛了。

上一次他直接從遊戲穿到了現實，這次大不了就是穿回去，還能怎麼爛？無所謂了，他已經很累了。

蕭以白好笑地看著他：「動手什麼？」

「隨你，我是個怪物，出唯物主義的那種怪。」蘭橋不耐地說，偏偏聲音還是很軟很輕，像在抱怨什麼一樣，「我沒有身份，沒有實情，騙你就是一時腦子進水想賴上你，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錢，沒有認識的人，對這裡很陌生，暫時不具備生存能力，也是你非要找上我，才讓我挑中了你，除此之外，我真的沒有目的。」

他那時很餓，很迷茫，很害怕。

是蕭以白非要出現的。他本來可以吃了那碗粉絲湯，然後飽飽地藏在那個角落，要不了多久，他也會想到警察局安身份這條路的。

他可以找停車場的保安，攔下一個過路人……總之他有辦法的。

蘭橋咬著唇：「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車，我不知道。」

對，就是這麼倒霉，他隨機選的角落，是劊子手的座駕。

蕭以白看著蘭橋逐漸委屈的神情，好像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蛋，坦白得恰到好處，規避開某種心照不宣的事實。

留有後路，又足夠讓人動情。

和他們想的蘭橋一樣，很聰明，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八分真誠能表現成十分。

蕭以白明明冷靜地看透了他，卻是不受控制地柔軟下來：「你……」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準備的話語卡住。

他哭了。

昨天刻意示弱編造的那種哭，就讓蕭以白很頭疼了，甚至一度失去判斷力，

可是原來還有這種倔強的哭法。

沒有聲音，只是掉眼淚，眼裡都是認命的頹喪，沒什麼希望，只是在遺憾。

遺憾什麼都沒經歷，就要結束了。

「別哭。」蕭以白嘆口氣，站起來，伸手幫他擦掉了眼淚。好看的手指握著紙巾，輕柔地拂過他的眼角。

這個多重人格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有种放棄抵抗的輕柔：「我不是要害你。蘭橋，如果你是蘭橋。」